清晨推窗,惊见一地落英。未及享尽绵绵春意,晚来风雨中,已怆然落下。
岛国地处热帶,四面环海,常年炎热多雨。四至九月,吹的是西南季风,帶来的是及时阵雨; 十至三月,吹的则是东北季风,捎来的多为狂风骤雨。雨势时大时小,有时连绵数小时, 有时却一闪即逝,前一刻才艳阳高照,后一刻却倾盆雨下,变化多端,难以捉摸。好在我们的天气预报做的还真不错,民众出门前大都有准备,雨一落下,伞旋即而开,五颜六色,煞是好看。
狮城子民还蛮欢迎来一场及时雨,驱散了炎热躁气。可我总对岛国的雨,有一丝许的落寞悲戚。
旧居是一座战前店屋,一楼为货仓,二及三楼为住居。我们租了二楼的前房配套单位,整座店屋则住满了十来户人家,共用一间厕所、厨房。逢年过节,大人们在厨房忙的是不可开交,小孩们却总爱凑上热闹,帮忙端盘打扫。同处一屋檐下,虽然不便,倒也其乐融融。可大家最担忧的则是雨天了。
雨神一来,大家如临大敌,那怕只是轻叩,却也全副武装。大罐小桶,在漏雨处,紧密排好,严阵以待。曾经几次楼上的邻居防漏做的不好,波及了我们。有了前车之鉴,唇亡齿寒,一旦风雨来袭,我们这家人总是在第一时间,直奔三楼,帮忙「治水」。
由于都喜欢雨,我与三楼及后房邻居的小儿子,最为投缘。一个是水灵灵的喜人,一个是火灿灿的照人。我就比较中庸,如水似火。三人当中,我年纪较大些,是小头头。母亲一向对我的看管较松,一逮到机会,我总拉着他们往外溜。
隔着几座是一所洋人办的基督幼稚园。来这儿上课的小娃儿雨后是绝不被长辈允许在草地上嬉戏的,深恐她们娇贵的肌肤,一碰到雨水就会溶掉似的。因此,每逢雨后,我总是拉着两个小邻居,往这儿跑。我们任性的在风中荡着秋千,邀蝴蝶共舞;淘气的在草坪上赤足奔跑,惊了含羞草。天空为我们掛上了一道彩虹,我们仍贪婪地寻找另一道虹彩。久了,与看管员也混熟了,他还是我们英文的启蒙老师呢!
楼下的沟渠,逢雨必涨。若雨势再大些或持久些,则会淹到门槛。我们这三个小瓜可乐透了,一下起雨,赶紧找来纸张,忙摺纸船。霎时间,大的、小的、高的、低的、圆的、扁的,漂流在门槛外,煞是好看。雨势稍弱,沟渠的水势仍急,我们则会将各自所摺的纸船,取了个名堂,丢到渠中,来个龙舟大赛。比赛开始,我们也顶着雨,沿着沟渠,跑了一阵,看谁的最终能够胜出。
天下并没有不散之宴席,二十年的情谊,在市区重建计划的影响下,从此各分西东。
起初,大家还有联络,但随着各自的发展,渐行渐远,关系逐渐淡了,最终断了音讯。若干年后, 在旧邻的转告之下,惊闻儿时的两个玩伴,一个忽然染上怪疾,不幸病逝;一个在经济上出现问题,选择了自尽的不归路。无限唏嘘,两个年轻的生命,犹如一场阵雨,去得如此的匆忙。
我感到非常愧疚,因为忙碌,疏远了昔日的友谊情缘。在他们最需要安慰的时刻,我却缺席。我曾在一个雨天,回到旧居,微风斜雨中,默默献上我对儿时玩伴最深沉的祝福。
昨夜的一场豪雨,帶来了今早的寒意。岛国的雨,有我最美的回忆。年轻的生命,犹如缤纷落英, 虽已离枝,却曾绚丽,这是永远也带不走的痕跡。
瑟缩之中,我关了窗。